曲令敏:远去的岁月——乡村记事之二十二

  • 2023-05-21 06:59:5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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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资料图片)

庄稼情话

风在大路上走,一年又一年。兰荣妮儿走过去了,金贵大伯走过去了,黄老憨弟兄走过去了,美艳的曾阿芳也走过去了,还有玉兰嫂、书志、文学……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,这话不假。黄泉路上没老少,这话也不假。

风是不老的,风中的往事也是不会老的,就连村庄也不曾老去。一茬一茬的孩子,是一茬一茬的花果,纵然光阴的腿脚将人一茬一茬踩朽踏灭,踩成厚厚的黄土,人类开花结果的嫩条儿还在旺旺地长着呢!这和草木、和庄稼原本没什么两样。

我喜欢人类的孩子,也喜欢庄稼们的籽儿。

割罢麦,下了小雨,妇女们和孩子们赶着去地里拾麦,不赶紧的话,风一吹,太阳一晒,落地的麦穗就扎根出芽拾不起来了。泡胀的麦籽撑破了仓,一穗一穗沉得砸手,鱼娃子一样棚在麦茬根上,躺在黄土垄里,只要不怕腰疼,一晌能拾牛腰粗一大捆。老奶奶说:弯腰不嫌瞎,一个穗有两仨。晴天里人们看不上眼的“蝇子头儿”,经雨一泡,也勾着头压弯了细细的麦杆,在地边地角张开湿漉漉的眼睛,巴望着人去拾它。

拾起来扎把儿的,除了麦子,就是稻子和谷子。稻子在我们那儿不是大面积种植,一个生产队就那么三几十亩,收割时格外仔细,掉在地下的就少。越少越稀罕,大车小车一拉出地,人们就抢着去拾,鸡叨豆一样,还没品出味儿,就拾光了。稻谷从一发芽就清香沁人,扬花的时候起一层白绒,又抓日光,又抓露水。风一吹,沙沙响,把那股清香筛得很远很远,坐在两里外的村头也闻得见。饱满的稻谷籽儿坠在松散的稻穗上,金灿灿地摇风荡雾,那精神劲儿就别提了。谷子耐旱,金黄油亮的谷粒儿全是太阳晒出来的。谷子的香味儿有点呛,更像草。但碾成米煮成饭,盛在碗里,起一层油儿,那才真叫喷鼻香。

籽儿散落地下也有人捡的,是豌豆和黄豆。下雨泡出芽也捡,耩地时漏在地头地边的也捡。豌豆是一种丝丝瓤瓤的庄稼,割过之后,地里留一地发黑的落叶,散发着特别的腥香。拿豌豆秸搭在生虫的榆树杈上,一下大雨,淋下的水就把一片一片久杀不死的虫子消灭净了。豌豆发芽,细细的梗儿顶着硕大的壳儿,像柳腰小女儿戴着一顶顶大雨帽,一群跟着一群,走在溜溜的春风里,与豌豆相比,黄豆显得笨拙些。不过黄豆口紧,一般不炸籽儿,不掉荚。只有挖到了搬藏(鼹鼠)洞,才会有几斤十几斤的收获。

豆类作物从根到梢都结籽,品种好的黄豆,更是一离土就结荚,成熟后脱光了叶子,沉实实压塌地皮。人们在地头烧毛豆那会儿,光灿灿的豆籽儿一颗颗从荚中蹦出来,焦黄流油,谁看见谁流口水。但最让我难忘的情形,是它们掉在大路沟里,被铁轮车碾散开来,被雨水冲得白白胖胖的样子。

一粒谷,收存着长长三季的阳光。一粒麦,摇脱了漫漫的冬雪春雨和夏风,农人说:“麦是苦大姐,地里住八个月,去时冷,回来热,支叉着胡子要坐车。”一颗豆籽儿,你别看小,它也生发着绵绵不绝的四季风露……而多少人烟故事,在庄稼们的生生不息中演绎过来,还会千年万代地演绎下去。

风在大路上走,一年又一年。拉麦的车过去了,拉豆的车过去了,拉芝麻、拉谷子的车过去了。一年又一年,青了黄,黄了青,庄稼地里没生死,也和人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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